食話實說 6 分鐘 2019年1月21日

我的四手拍檔:長谷川在佑和林泉

四手聯彈,蔚然成風,這個系列,讓大廚們談料理,也談對對方的感覺。語言不通、養成背景也截然不同的長谷川在佑和林泉,在過去幾年為何成為投緣對味的超級好朋友,而這種默契與相知,又如何為餐會帶來不同的樂趣與精彩?

儘管語言不太通、養成過程也截然不同,他們卻是相見恨晚的超級好朋友。

2015年初識,過去四年,台北米其林一星餐廳Mume主廚林泉(Richie)就到東京米其林二星餐廳Den吃過六次飯,而Den主廚長谷川在佑則到Mume吃過兩次飯;然後,Den到Mume做過兩次餐會,今年,Richie又要再到Den舉辦四手,更不用說在海外其他活動也會相遇。

當問到兩個人到底為何能如此投緣時,「是命運吧。」一向幽默的長谷川在佑說。在一旁的Richie立刻點頭。「緣分,Chemistry。」

倆人喜歡彼此料理,對如何帶領團隊、在餐廳要塑造怎樣的氛圍、把客人當家人來看等待客之道,都有許多想法相近的地方,因此儘管背景很不一樣,卻非常投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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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0歲的長谷川在佑(右:香港麗思卡爾頓酒店提供)沒有上過料理學校,也不曾如許多台面上的大廚,經過許多的海外餐廳歷練。他的母親是藝妓,在表演的場所會從外面的餐廳叫菜,因此他從小就跟著吃了許多好吃的便當與料理,培養了味覺,也常在表演的地方接觸到名廚,這是他廚藝之路的啟蒙。之後,他在日本神樂坂的餐廳作學徒,神樂坂是日本過去的花街,傳統與歐洲文化並存,也有許多星級餐廳。歷練了大約十年後,他才自立門戶,開設了Den。

Den的店名用的是日本古字「傳」,取自廚師用料理傳達想法、在菜色中傳達日本傳統文化,以及生產者向消費者傳達心意的多重意義。在這裡,長谷川在佑巧妙地轉化許多日本料理,再以獨樹一格的方式展現,希望讓來客會心一笑。例如,他的招牌菜,是「最中」,這道日本傳統填入紅豆的和果子,被他放入了鵝肝,再搭上其他季節食材。

另一道經典的「DFC」,則是幽了肯德基一默,用上和肯德基類似的包裝,但上面印上長谷川或來客的照片,裡面則是塞了糯米與季節食材的炸雞翅。「日本料理對我來說是一切的基礎。但我不認為要用日本食材才叫做日本料理。在海外、用海外的食材,只要是我來做,都可以變成日本料理,重點是要能呈現記憶中的味蕾。」他說,他曾在義大利用番茄、鰯魚,一樣練成日本高湯。

十年之間,Den其實經歷過許多次星等不同的起伏:二星、一星,沒有入選等,去年公布的最新一版《米其林指南東京》中,Den則是維持了二星榮耀。長谷川說,自己對星等起伏其實覺得很高興、也覺得很有趣,因為自己在過程中不斷挑戰新的東西,甚至連料理的領域都不同,而獲得星等的變化,反而讓他能感受到外界有在注意自己的變化。「我們不走筆直的路,而是寧願繞遠路(挑戰新事物),但過程中有很多新的發現。星星的起伏,對我們也是一樣的感受。」他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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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較於長谷川在佑的在地養成,38歲的Richie(左圖:Mume提供),則有著多元的背景與影響。出生於香港,他的父母是印尼華僑,他曾在加拿大和英國唸書,拿的是行銷學位,後來到了澳洲藍帶廚藝學院,也曾在世界知名餐廳如澳洲的Quay以及丹麥的noma工作過,才到台灣來開了Mume。

Mume以台灣食材為本,但不受限地融入各種技法與想像。例如一道經典料理「韃靼日本和牛」,他是以墨西哥玉米餅為靈感,再實驗以台灣紅藜麥做成薄餅,搭上和牛臀肉,兼具肥美與爽脆,但這道菜搭配的內餡會跟著季節轉變,例如他也曾配過當令的白鰭魚做成生魚片,做成如拉丁美洲ceviche的辛辣清爽口感。因此,相較於長谷川在佑對日本料理的解讀——在哪裡、用怎樣食材都可以透過自己的手呈現出獨樹一格的日本料理,Richie對料理則是另一種切入法,以食材為本位,但融合進各方各面的創意。

四手餐會中長谷川在佑做的「和牛涮涮鍋」,以涮和牛片搭上台灣蔬菜,配上加有馬告香氣的湯。(謝明玲攝)
四手餐會中長谷川在佑做的「和牛涮涮鍋」,以涮和牛片搭上台灣蔬菜,配上加有馬告香氣的湯。(謝明玲攝)

一月中,長谷川在佑再度受邀來到Mume舉行四手餐會,倆人展現了絕佳的默契。在其中一場受日本食品海外推廣單位JFOODO的邀請,創作六道和牛料理的餐會上,有一道以日本涮涮鍋為概念轉化成的菜色,是以和牛沙朗涮肉片搭上如晚香玉筍、白菜等口感各異的台灣蔬菜,而鰹魚高湯中,則用了台灣原生香料馬告提香。試菜時,長谷川在佑本來想再加入馬告油,但後來覺得不加比較好。把湯傳給林泉時,長谷川甚至還沒問,林泉就說「不要加(馬告油)。」

「我們的舌頭對味道的感覺是一樣的。如果我是女孩子不知道多好。」長谷川在佑哈哈笑說。

和牛滷肉飯,這是長谷川在佑來到台灣逛完市場、嘗過在地小吃後的倆人的發想。(謝明玲攝)
和牛滷肉飯,這是長谷川在佑來到台灣逛完市場、嘗過在地小吃後的倆人的發想。(謝明玲攝)

因為對彼此太熟悉以及有默契,因此餐會只決定了主調,其他部分則非常即興和freestyle。餐會的最後一道菜,是以和牛做成滷肉飯。混合了日本雜穀和台灣米基礎上,大氣的鋪了日本和牛片,再配上台味十足的筍絲和醃蘿蔔,搭上滿是貝類鮮香的日式味噌湯。滷肉飯的湯汁是Richie做的,長谷川在佑再加以調整,或從Richie的實驗室裡選醃漬的東西搭配。事實上,這道滷肉飯是前一天Richie帶長谷川去南門市場買了在地蔬菜後,去吃隔壁有名的金峰滷肉飯後才決定的料理。「這是前一天凌晨十二點才開始做的。」Richie笑說。

倆人在餐會後接受訪問,談彼此的默契,以及分享當廚師、以及舉行四手餐會的快樂。

1. 你們如何看待四手餐會?/怎樣挑選四手餐會的伙伴?
長谷川:我很喜歡做四手,這樣的活動很重要的是能彼此成長。但我必須要挑人,要是能夠互相成長學習的。學習的不一定是技巧,也是對方做事的態度,例如對食材的挑選、堅持等。例如Richie是會一直考量顧客的觀感與角度的主廚,我們兩家餐廳的客群也很相近,所以舉行餐會對彼此來講都是激勵自己持續成長的動力。尤其我和Richie搭配的時候,有什麼話都能直說,不必有多餘的顧慮,我覺得這樣的關係非常好,連團隊成員間也都能有很好的溝通。
Richie:一樣的,我也是挑人做的。我常和一個人做完四手餐會,又會重複跟同一個人做,因為彼此很有默契,又能夠有所成長。

兩位主廚與團隊在JFOODO主辦的和牛四手餐會上合影。(謝明玲攝)
兩位主廚與團隊在JFOODO主辦的和牛四手餐會上合影。(謝明玲攝)

2. 對於對方,你們有怎樣的看法?
長谷川:筆墨難以形容。當然我喜歡他的餐不在話下,但我最喜歡他是他的人格特質,與他共事很開心。此外,Richie認為客人要在很放鬆的氛圍享受這段時光,只要我介紹客人來Mume,每一位客人都覺得很棒,這是讓我非常讚賞的。
Richie:我對他的料理也很肯定,但我也是一樣,最喜歡他的人格特質。例如他對經營餐廳的理念、對料理的堅持、對員工、客人的熱情等,我每一次去他的餐廳都會被深深感動,起雞皮疙瘩。

Richie主廚的韃靼日本和牛。下面是以台灣紅藜麥製成的薄餅。(謝明玲攝)
Richie主廚的韃靼日本和牛。下面是以台灣紅藜麥製成的薄餅。(謝明玲攝)

3. 談談這次四手菜單的菜色與設計靈感。
長谷川:是我們聊一聊決定的(笑)。例如今天的主題是和牛,我就跟他說我想吃那道「韃靼日本和牛」,因為上次他到日本就是做這一道,只是用的是腿肉,大受好評。明天餐會還沒有完全決定,是走一個freestyle的路線,基礎確定了後,部分在最後再確定。我們兩個就是這樣的:如果已經先下好決定,我做的時候就不會再想一次,如果什麼都沒有想好,做的時候就會邊做邊想,我覺得邊做邊想呈現的效果更好。但這也僅限於和Richie合作,他是一個可以看當天客人的狀況,靈活應變的人。 
Richie:我們是真的很有默契。就是很有默契才有辦法做到freestyle,因為覺得不會出狀況,否則大家都會準備得很周全。所以,選對人做餐會有趣的地方就是在這裡,因為熟、也有默契,所以能像這樣的自由發揮。

4. 能否進一步分享做四手餐會的快樂到底在哪裡?
長谷川:它不需要是完美的。到終點為止的這條路,沒有固定的路徑,不一定要直走,可以繞這裡繞那裡,所以中間一定會有很多狀況發生,這就非常有趣。如果在餐會上,Mume只出自己的菜,Den也只出自己的菜,那麼流程一定會更順暢,但我覺得繞遠路也好、或是各種突發的狀況,對於個人與團隊成長以及經驗的累積,都是更有幫助的。
Richie:我以前有玩樂團,那種心靈交流的感覺,就像玩樂器時,突然出現一個完全不用溝通,就可以跟著你的節拍的人一樣。

5. 請給來賓一個小提示,怎樣在四手餐會中得到最大的享受? 。
長谷川:當然每個國家的味覺或是對美味的定義與認知會有所不同,但參加四手餐會的大方向,就是不要只吃自己吃慣的東西,而要去挑戰新的東西。我覺得參加四手餐會,可以不只享受食物美味,更可以進一步瞭解一些眼睛看不到的東西,例如廚師的想法、空間、氛圍等整體的感受。
Richie:Open mind,真的要有一個開放的心態。四手常是不同的國家間的合作,對同一種食材,可能詮釋也不一樣,價值觀、烹調方法也不一樣,光這一點我就覺得非常有趣。

6. 身為廚師,今年最想做的一件事?
Richie:我希望能讓團隊繼續成長,因為我團隊的同事都很年輕,大多在25、26,希望他們能慢慢成熟,我也會帶他們去接觸新東西,例如帶不同的同事出去國外看看等。
長谷川:希望年輕伙伴可以樂於工作,我也很希望能看到他們的成長。看到他們自己的成長,比我自己都更高興。我的夢想是,不只我們兩個的關係很好,也希望我跟他的團隊的人,合作開餐廳,然後我和Richie可以去試吃,然後點評一番,說「這個還不行喔」哈哈。這是我的夢想,如果可以做到,我會很開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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