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 Eric Räty 身邊的同事聊天,他們對 Räty 的形容,都有個共通點,就是他很努力。以 Arbor 餐廳老闆陳馬木蘭(Michelle)為例,她便對 Räty 的勤力印象深刻。
「我們於 2017 年他來應徵 Arbor 大廚一職時初次見面。我對 Räty 的第一印象,是他很年輕、怕羞,卻又很穩重,法國菜的基礎也很好。但一起工作以後,我發現他還非常勤力。」
Michelle 舉個例子,指 Räty 加入 Arbor 後,每星期都會創作新菜式,讓她試味,衝勁十足。去旅行時,也會去嘗別人的地道食物,豐富自己的知識,並把元素用在餐廳中。在 Michelle 眼中,Räty 的餐單,也一個比一個好。「你可以看出,他對自己的要求是不停的。」
和 Räty 合作無間的餐廳品牌經理高詩琪(Carmen)亦指,Räty 是個無時無刻都想學習的人,Räty 和她說得最多的,便是「有什麼給我做?」由這信念推動,Räty 對於活動邀請總是非常歡迎。過去一年,他便到過澳門,成為「米芝蓮指南港澳美食盛宴系列」的大廚之一;也到過廣州,擔任《米芝蓮指南廣州 2019》晚宴的客席大廚;亦去了台北,為私人活動下廚。他也和大阪米芝蓮二星餐廳 La Cime 大廚高田裕介舉行了四手盛宴,以及到布拉格參與論壇。
最近,他更和太太 Can 一起在 Test Kitchen 售賣自家手製的芬蘭糕點,彷彿他一天有 48 小時。「他視每一個都是一個學習機會。每有新事物,他永遠躍躍欲試。」對 Räty 對工作的熱情深有體會的 Carmen 說。
但 Räty 不是加入 Arbor,成為大廚後才這樣努力的。現時 31 歲的 Räty,15 歲時首次踏入廚房,成為當時芬蘭唯一一間米芝蓮二星餐廳 Chez Dominique 的洗碗工時,已是這樣努力不懈。為了能多接觸烹飪,他每天上班都努力、有計劃地做好洗碗工的份內事,便爭取機會幫忙廚師刨洋蔥、洗蘑菇,做準備工作。這種不計較和對烹飪發自內心的興趣,打動了大廚 Hans Välimäki 讓他成為廚師團隊的一份子,四年間,他展現才華,從初級廚師晉升至廚房領班。
之後,他的履歷包括:德國米芝蓮三星餐廳 Aqua 餅房總廚、回到 Chez Dominique 任主廚、創立短期餐廳 Sandlådan,並於 2014 年來到香港,於 Café Gray Deluxe 成爲已故主廚 Gray Kunz 的副手。直至 2018 年,Arbor 開業,Räty 成為主廚,憑扎實的烹飪基礎,加上努力,帶領餐廳在開業第一年摘下一星,第二年更摘下米芝蓮二星的佳績。
16 年間,Räty 從洗碗工蛻變成全球只有 400 間的米芝蓮二星餐廳的大廚。現在,便讓我們聽聽他的故事,看看他如何憑才華和努力,去到今天這個位置。
你是如何成為芬蘭米芝蓮二星餐廳 Chez Dominique 的洗碗工?
我小時候會和媽媽、祖母一起煮食,但我察覺自己對食物感興趣,應該是在上家政課時。在我的家鄉芬蘭,我們都要在家政課學習烹飪、洗衣、打獵等,當時我們其中一份功課,就是要創作一道菜式,對此我感到非常有衝勁,令我知道我對烹飪有濃厚興趣。
後來,我報讀在赫爾辛基的 Perho 廚藝學校,並一邊在薄餅店打工。我一直沒有接觸過高端餐飲(fine dining),也對這沒有概念,直到有一天我在學校讀到 Chez Dominique 大廚 Hans Välimäki 的書:書中,我看到很多不同的相片,也讀到有關廚房的故事,一切都是超乎我想像的,令我非常嚮往。因此,當我在學校牆上看到 Chez Dominique 在找洗碗工,我立即知道我想成為餐廳的一份子——就算我在那裏只是洗碗。
當洗碗工的感受如何?
很美好!當我第一天上班,我看到廚房所有人,他們的專注、速度,在混亂中自有一份秩序,那一瞬間我知道我想要學習。Chez Dominique 是芬蘭唯一一間米芝蓮二星餐廳,也是芬蘭最好的餐廳,我能身在其中,就算只是洗碗,都讓我非常振奮!每天我努力、有計劃地做好自己的工作,便爭取機會幫廚師刨洋蔥、洗蘑菇、做準備工作等,慢慢我便成為廚師團隊一員,並在那裏工作了四年。
離開 Chez Dominique 後,你到了德國米芝蓮三星餐廳 Aqua 擔任糕點廚師。為什麼會從鹹廚房轉到甜點廚房?
其實這並不是很特別的事,因為在 Chez Dominique,廚房很小,所有人都要互相幫忙,這也是芬蘭餐廳的普遍現象,鹹甜廚房不會分得很清楚,所以我是有糕點經驗的。我在德國工作了三年,當時我認為這是很好的轉變,因為我可以專注學到糕點的技巧。後來我回到 Chez Dominique 工作,並於 2014 年來到香港,加入 Café Gray Deluxe。
但是在亞洲,同時懂得鹹點和甜點可以說是優勢?
可以這樣說。在亞洲,看來的確是你選擇了一個方向,便專注在那一方面。我很慶幸我在鹹甜方面都有經驗,讓我在創作上有更多可能性。
你為什麼會選擇移居香港?
當我還在 Aqua 工作時,餐廳獲邀到香港麗思卡爾頓酒店 Tosca 餐廳出席一個活動,讓我認識了我的太太 Can。因為她在香港,這是最好的理由移居這裏。
說說你對香港第一個印象。
我第一次來香港,就是出席 Tosca 的活動,那也是我第一次來到亞洲。我從機場出來,再去到猶如在天際的餐廳,我想「到底發生什麼事」!之後我去了旺角,吃街頭小吃,你完全可以感受到這城市的速度。
移居香港後,可有為自己許下什麼目標?
當然,第一件事是生存。香港的飲食業,競爭大,很多人來了又去。我希望有一天別人知道我來自哪裏,並為香港帶來一些新事物。
在 Café Gray Deluxe 工作,如何影響你的事業?
當時我已接觸過高端餐飲(fine dining),心中希望學習更多關於餐飲業的事情。而 Café Gray Deluxe 位於奕居酒店內,一星期七天、每天 24 小時都非常忙碌,時時刻刻也有很多廚師在身邊,是讓我了解香港餐飲業非常好的地方。如果沒有了這項經驗,我未必懂得營運 Arbor。
2017 年當 Arbor 在招聘大廚時,為什麼你會想申請?
當時我在酒店工作了四年,我感覺我應該要作出選擇:留在酒店,為同一集團開設更多餐廳,還是回歸 fine dining。當時我開始懷念 fine dining 的日子,那種注重細節、質素的日子,所以我便行動了。
你知道你是唯一獲面試的廚師嗎?
什麼?我不知道,我現在才知道!
是的,餐廳老闆 Michelle 說餐廳原本想找一位大廚負責日常營運,以及一位日本法國菜大廚作顧問,但嘗過你的菜後,他們不但覺得不需要再面試其他申請者,連顧問也不需要了。
真的嗎?我沒有問過,我不知道。但我一直都覺得很幸運,在我加入時,我立即便知道我在對的方向上,見過大廚 Nicolas(米芝蓮一星 ÉPURE 大廚 Nicolas Boutin,因兩間餐廳同屬 Gourmet Dining Group,故當時由 Nicolas 為 Räty 進行面試 )和 Michelle(Gourmet Dining Group 董事總經理)後,我更肯定我身在對的團隊中,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。
Arbor 的方向,是如何訂下來的呢?
我在餐廳開業前三個月加入,當時餐廳還在裝修中,但風格、名字都已決定好了。烹飪方向也訂下來了,就是以日本食材製作法國菜。雖然我沒有參與這方面的決策過程,不過很幸運地,所有事都和我的背景吻合,我也很喜歡 Arbor 這個名字,它拉丁文解作「木」,而我就是來自森林的。
你之前的工作讓你熟悉法國菜技巧,但日本食材對你來說是否新事物?
雖然在 Arbor 之前我沒有太多機會使用日本食材,但我一直有自學一段很長時間。加入 Arbor 後,我去了很多次日本,日本現在簡直是我第二個家鄉了!在日本,我會去看看他們如何做醬油,去見見不同的人、不同的餐廳,每次都學到新東西。
你最欣賞日本什麼?
我想是對事物的尊重。好像大廚會尊重食物生產商、客人和大廚之間也互相尊重。我也欣賞他們會願意花時間令一件事做得更好,很多地方已忘記了這個美德。
在菜式中,你也用了本地種植的食用花和香草,為什麼有這個選擇?
這只是非常一小步。在香港,很多食材都是入口的,很多人對本地食材也不夠尊重。作為大廚,我認為我們要支持這些本地食材生產者,不但他們令我的菜式更好,我的回饋也令他們進步,這樣,所有人便可以一起愈做愈好。
你如何構思新菜式?
沒有規則的。有時一個概念要很長時間才成形,有時看到一個食材,當天就有新菜式上桌了。
可以說說你的招牌菜「海螯蝦、日本水果番茄、昆布、番茄醬汁」的靈感來源嗎?
這是我們在 Arbor 創作的第一道菜,起點其實是日本的水果番茄和糖漬昆布,後來我們曾為菜式加入不同的昆布,又試試加入冰島來的海螯蝦,經多次調整,才成了當初推出的版本。我很喜歡這道菜,因為它很簡單,但有很豐富的鮮味,酸度也很清新。自推出以來,我們不斷微調這道菜,把細節加加減減。你問我現時是第幾個版本,數量多得我真的答不上來!
你的「豆奶雪糕、脆腐皮、鹹蛋黃、黑豆」甜品也非常受歡迎,你曾把它下架,客人又要求重新推出,你只好把這甜點設為 Petit four 的一道,讓客人吃到之餘,你亦可以推出其他甜點。可以說說這甜點的創作故事嗎?
這道菜是在大廚 Nicolas 的廚房中誕生的。當時我在他的廚房練習製作甜點,他的團隊則在製作腐皮。我看到這一片片像木的東西,拿來嘗嘗,之後,我立即跑到 city’super 買了日本黑豆,靈光一閃間,所有元素都在腦中了。我們只稍作調整,這道甜品便推出了。
聽說你收到任何邀請,包括晚宴、四手等,時間許可,你都會去,為什麼有這個取態?
作為大廚,專注在餐廳當然很重要,但你有時也要給些空間其他廚師,讓他們成長。而且,你長期留在餐廳,你會漸漸變得吹毛求疵,什麼事也不夠好。間中去別的地方,你會學到新事物,回到餐廳,會更有能量。
你 30 歲便當上 Arbor 的大廚,年輕對你來說是優勢還是包袱?
我想兩者都有。想想所有事情發展得這麼快,真有點瘋狂的感覺。但我從來沒有「好,我下一步要做到主廚」或什麼位置的想法,我只是想好好工作,負上自己職責的責任,每天進步,事情便順其自然地發生了。
你是什麼時候認識《米芝蓮指南》的?
在 Chez Dominique 工作時,我看到他們如何令自己進步,以追求米芝蓮三星。我也曾和他們一起等《米芝蓮指南》打來的電話,手心冒汗。後來我到了 Aqua,我會感受二星和三星到底在哪裏不一樣,對我來說,這是指標,也是我學習的方向。
當 Arbor 獲得米芝蓮一星時,你在想什麼?
很美好,當你把從前從大廚身上學到的東西,學以致用,並帶領團隊獲得成就時,感覺是很美好的。
那麼獲得米芝蓮二星呢?
很夢幻,我需要多些時間去消化它。
兩年前香港並沒有太多人認識你,現在你已是飲食界炙手可熱的新星。對於這轉變,你有什麼感想?
我沒有想太多,我想,現在我們可以讓更多人知道我們能做到什麼,我很喜歡這種挑戰。現在很多人會留意我們的表現,我們一定要做得更好。
怎樣的大廚才是好的大廚?
很多大廚有很好的技巧,但對我來說,好的大廚應該同時是別人的導師,你要培養出很多年輕的大廚,他們都可以開設自己的餐廳並且摘星。當你有愈來愈多這樣的徒弟,你就是一位好廚師。現時,我的大廚 Hans Välimäki 和丹麥米芝蓮二星 noma 大廚 René Redzepi 都是好榜樣。我正朝這個方向發展,但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。